岁次公元2010年元月20日,农历已丑年12月初6日,大寒。
母亲艰难地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,驾鹤西归。距其生于公元1928年4月24日,寿享八旬晋一。
母亲生逢乱世,自幼即苦,生父姓张,遂一地道佃农。母亲一岁上下,即因家庭贫寒,抱养给了一徐姓人家。期年不到,徐家二老积劳成疾,相继病故。当此弱命如飘蓬一般无所依附之时,幸得罗府故外祖父、外祖母垂怜,领养入门,方寻得一安身寄命之所,苟活于世,自此母亲改姓罗氏。
及长,德配我父彭公大人,生育我等儿女五人,渐创家业。至如今,我等均已成缘结配,家圆业就,此实乃吾父吾母之福德也。幸甚!
然回想母亲毕生,言语何以可表。母亲一生勤劳。初与我父婚嫁之时,家徒四壁,苦不堪言。本门由来人丁祚薄,自曾祖而下,门眉不旺,及至我父,仅存男丁一人,且上有一年迈老母需要奉养。父亲参加革命工作年早,家庭重担全仗母亲一人负荷。村里分派所有农务,全凭母亲一肩担当,春种秋收,寒来暑往,日出而作,日落而纺,扶老携幼,从无怨怼之语;母亲一生节俭。身上所著衣裳,经年依旧;脚上鞋袜,缝缝补补,不作更换;桌上菜素,常以腌菜及野蔬为主,旬月不变。偶得三尺布头,总是留作儿女年节新妆。母亲一生厚爱。邻里左右,相处和睦,长幼之间,伦序清楚。村中每有红白事,母亲必礼数俱到,遇有哪家一时周转不开,必想方设法接济帮助。村里公益事,母亲总是带头捐资。平日里我等儿女回家看望,多购买一些果酥小吃,母亲总是多将送与他人,自己难得品偿。母亲一生坚强。这几年,家中累遭变故,一年之内,慈父及兄长先后离去,母亲泪水流干,强忍悲痛,反复叮嘱我“莫哀伤过度,活着就好”。即使此次身染沉疴,疼痛难忍,仍咬紧牙关,不作呻吟。
母亲喜爱种菜,平日里三餐之外闲时较多,即在宅边垦一小块荒地栽种蔬菜,园中萝卜、香菜、芹菜、莴笋,种类繁多。母亲种菜种得细致,培养精心,在旁人眼里,那不是种菜,那是在养弄儿孙。每当休息日,我多回家陪伴母亲,帮其荷锄松土,除草施肥。当此际,母子二人,其乐融融,母亲的脸上满是幸福。今满园篱墙依旧,荠菜青青,不知来年种菜者何人?
母亲病重之时,我一直守侯在侧。时值严冬,天寒地冻。为暖其身,我常彻夜坐立床头,合着衾被紧拥母亲于怀,以我之体温,暖我母亲之身。最后近二十天时间,母亲粒米未进,每天仅靠三、二勺茶水维持。手捧茶杯,伫立床边,眼看着日渐瘦削的母亲,禁不住潸然泪下。我总在想,如果能得一方良药,救我母亲生命,哪怕让她能多活三年五载,纵然让我赴汤蹈火,散尽家财,我亦在所心甘。
人世间最大的哀伤,莫过于一个个血脉亲人渐渐在你眼前消失,而你却无能为力;人世间最大的幸事,莫过于风过后,雨过后,你仍然拥有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。身为人子,能有父母孝奉,这是修来的福分。处凡间,居尘世,想清楚自己的血肉之躯来自何人,想清楚自己长大成人的每一阶段都凝聚了多少父爱母爱,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深爱自己的父亲母亲?当父母健在的时候,竭尽孝道,精心伺奉,早晚请安,此天道也,义务也,责任也!故俚语云:“孝生而不孝死”,是为我辈一生谨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