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一过,秋就深了。
清晨与晚夜的气温鄹降,不时罩满浓浓白雾,早出晚归的人,又要辛劳几分。
每到这个时候,我眼前总会浮现那老头的身影——用拐杖挑着偌大的菜篮,颤颤巍巍的消失在晨雾里。
老头那年八十七岁,身体还算硬朗,老伴已去世几年了,但老头仍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过。老头的七个儿女均是村里较殷实的户头,对老头也都孝顺——每年都会向老头交粮交钱,平时还会提两斤肥肉来给老头打打牙祭。
然而老头仍不知足,自己在门前垦了一块菜地,种几茬青菜——绿的葱蒜、长的豆角、香的芹菜等等。天气热乎时,老头还会下到门前的藕塘里,把裤管卷到大腿挖莲藕、下鱼篓。这些老头都会趁早装在菜篮子里,偷偷去到三里外的集镇上卖掉。老头卖的都是老主顾,太阳刚露头,老头的菜篮子就卖个精光。这时候,老头就会挪到熟悉的面馆来一碗热气腾腾、大分量的光头面,眯着眼睛,滴汤不剩的吃完……
最早发现老头去集镇卖菜的是老头的小儿子。小儿子偶尔在集镇上做点小本生意,也是早出晚归。一天早上,父子俩竟在镇上的小面馆碰见了。
在老头的执拗下,老头硬是“请”儿子吃了一碗面,还在儿子的面里加了一个鸡蛋。
小儿子回家后与众兄弟姐妹凑在一起商量对策,因为老爹年纪这么大,再外出买菜别人会说闲话——“是不是他儿子不孝顺?”“这老头真可怜!”“硬了翅膀忘爹娘啊!”……家里什么都有,干嘛要出去受罪?还让别人说闲话——一致商量后,儿子女儿们将老头狠狠的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。
老头第二天仍旧早早起床,摸黑到菜地里摘了菜后,突然想起了什么,悻悻地回了家……
此后,老头再也没去镇上卖过菜,老头那几块菜地,也日渐稀稀落落了。
第二年秋季,老头去世了。箱子的棉布大袄里,用装菜的红色塑料袋包了近两万老旧的零碎票子——老头断气前说,这是给孙子读大学的。
老头去世距今已经十一年了,孙子已经工作两年了,老头坟头的草,也不知道被割过多少回。只有老头原来栽在那几块小菜地的一茬韭兰,却是一如往常,开满了纯白花瓣淡黄花蕊的小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