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四季的交替中中,春季的变幻应算得上最隐晦、最令人振奋的了。
春刚来的时候,整个江南大地还是一块灰色的巨幕,零星点缀着纯白斑点,蒸腾着白雾的河流、裸露胸膛的田野、伫立在远处苍茫的山脊,还有村口秃着枝桠的老树上、零星扑棱着黑色翅膀的野鸭……
然而春意就在这时无声地润进来。“水暖鸭先知”,赶鸭的老汉把一群群鸭子撵到河里去,红红的鸭嘴轻易就能捉到游在水面透气的鱼儿。庄稼汉子扶起犁头喝着牛一路垦过去,新翻的泥土就散发出春意的芬芳。野鸭这时顾不上品尝老枝桠上新发的嫩芽,噗噗飞到新翻的田野去,专拣扭着躯体的蚯蚓和嫩白的芽根下嘴了。
农人专拣一个绵绵阴雨的午后,扎起裤管踩进刚开垦的泥泞田野里拾掇,略带春寒的泥水亲昵着歇了半月却还是粗糙的脚板……老家传着这样一句话“踩满田,丰收年”,意思就是耕作的人只要细心、辛勤劳作,开春时脚板踩满了田的各个角落,今年就会有大丰收。
过了两月,播下的稻种已长成淡绿的禾秧时,春意就盛了。桃花谢了又开、张开花瓣啜饮天降的甘露,嫩黄树叶从最细的枝桠间探出头来,竹笋破土而出,披着黑褐色的毛绒外壳,林立在山坡里。鸟儿的活动明显频繁了,叫声也千奇百怪,最出风头的应算布谷,从早到晚从冒着炊烟的农舍顶头飞过,唤起农人工作的热情。
等桃花完全谢了,一个个拇指头大的青毛果替代了枝上的花骨朵,春就走了。走得没有一丝预兆。葱葱郁郁的绿色漫山遍野涌向眼前,要将村庄淹没似的。蛙在绿色深处嘶哑着嗓子喊着“春去了,春去了”……
春季就挥一挥衣袖,莞尔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