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朋友聊天,手机响了,看来电,忙打住闲话接电话。喂,世成叔,您好,不忙,您说,电话里说不清,我礼拜六回来看您,不麻烦,不麻烦。
朋友戏说,电话来头不小。此话咋讲?平日里你说话大大咧咧,刚才毕恭毕敬。我笑答:救命恩人。
小时候,一江洪水漫过堤坝,直淹到屋门口,家人都捞稻子去了,几个小伙伴划着脚盆戏水,我划得远,一个浪头打来,脚盆翻了,我被扣在里面。世成叔在远处挑水,听到小伙伴们的叫喊,丢下担子直奔出事地点。救起奄奄一息的我,又将我背回自己家里喂姜汤。
儿时不懂事,后来又当兵,在部队一呆就是20年,对曾经的恩人,虽未忘记,但只是在脑海轮过。转业后,每次回家,经过差点要我命的地方,总是驻足、回忆一番,感恩的情结牵系于怀。回家的路又经过世成叔家门口,每次少不得要去世成叔家坐坐,哪怕是站一会,说几句无关紧要的琐事闲话。每每看到世成叔渐弯的腰杆,新添的白发,我总会心酸地自言自语,叔,您老了。
每年八一节,我们一帮退伍转业军人都会相聚,庆祝自己曾经的节日。今年八一是星期五,大伙都上班,战友协会决定推迟一天聚会,我只好星期五晚上回家。
骑着宝贝一般的山地车,在干净、荫林一般的乡村公路轻轻松松跑了20公里,经过世成叔门口时,老两口在门前纳凉。停车,待取下头盔,才认得我来。寒暄几句,老两口埋怨我不该骑车子回来,说晚上不安全。
我家离世成叔家只有百十米,心想,若在世成叔家说事,恭敬但麻烦老两口。便说,叔,去我家吧。
世成叔到家时,母亲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,我倒了一杯他爱喝的谷酒。几个人坐在门前坪里,世成叔慢慢吃着喝着说着他十分重要的事。
原来,世成叔孙子想离婚,问官司怎么打,饭碗的事我一清二楚,一一告知并将程序写在纸上。
出门时太急,又换骑行服,忘记带钱。跟母亲要了两百块钱,连那张写字的纸叠好,送到世成叔手里,交代按照纸上写的去办就行。以往,孝敬老两口时,总是推来推去,要不老两口不由分说往我车上堆土产。
我对世成叔说过两次救命恩人的话,他有点反感,以后我只字未提。今晚,平日里话语不多的世成叔主动提及,说自己水性并不好,稀里糊涂把你捞上岸,是你命大等等。完了又谈及家事繁琐,感叹世事炎凉,说着说着声音有些低沉。叔,是不是喝多了。不是,高兴哦,我们叔侄好久不在一起说话,人老了,总想说说过去的事。
乡村的夜,安静,凉快。几声夜莺鸣叫,唤起儿时零零散散的记忆。儿时,夏日的夜晚亦如此,一家人坐在坪里纳凉闲谈,小孩听着大人的故事,吃着大人白天摘来的才煮熟的菱角。如今,自己也已人到中年,独处时,也时常回忆往事,时常感概青山易老人亦易老。也许,老人们在世的时日不会太久,金钱和衣食对于他们已不再重要,拿什么感恩拿什么报答,唯有孝顺和陪伴。
不知不觉已十点多了。母亲和世成叔都催我动身。再坐一会,我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