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世间情是何物?第一次听闻此句,乃黄口小儿,看电视上凶巴巴的李莫愁神神叨叨着,终了只记得她说着“直教人生死相许”投入火海,懵懂无知的年岁不够深刻,体悟不出哪里面的心灰若死,惨烈决绝。
及长一些,课业间歇偷偷摸摸读人生第一本武侠《倚天》,开篇是郭二小姐骑着驴在少室山道上吟着“欢乐趣,离别苦,就中更有痴儿女,君应有语,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。”彼时,所知有限,并未深究,唯觉隐隐透着悲酸,尚难体会一妙龄少女“天涯思君不敢忘”的坚持与凄楚,后才知竟与“问世间”同出一阕。然,郭襄作为书里传说中的背景人物,其情场的失意皆掩于“峨眉派祖师”的光环之下,未若小昭的娇憨无奈,非是蛛儿的快意痴迷,难抵芷若的纠结不舍,唯寥寥几笔,不求在一起,只求音讯一二而不可得,何其卑微又小心翼翼,偏偏,无处存放,一切未有开始亦未曾结局,带着淡淡的哀伤隽永延续。曾几何时,读到了,体会了,心中微微一痛,仅此而已。
再长一些,念全了整首“问世间”,知道了“雁丘”的故事,同时也读到了更多故事,却有些茫然。大雁之所以为逝去的伴侣殉情,应该无关情爱,更多是本能,一种从一而终的痴傻本能,或可谓之天性。若将其视作情甚或爱情,未免禽兽了些,又或肤浅了些。人毕竟是复杂的动物,不能凭本能行事,当然,人好像也没有大雁那种生死相随的属性。故,生死相许,说着动人,听着煽情,然,究竟为什么要生死相许?因为情?则,何为情?荀子说,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。而就普罗大众而言,情更多的时候乃指爱情,达到生死相许的地步,基本爱到极处了,除此之外,再无所系,自然情在人在,情去人亡。呃,如此想来,不过偏激二字。
李莫愁可不就是偏激,痴心错付却绝不回头,终究一同毁灭,其情可悯,其行可恶,何苦又何必。极于情没什么不好,起码说明感情丰富、天真诚挚,然,人生于世,岂可为情而生死?天高地迥,众生芸芸,又怎会只有一个人可堪托付?大约,有人会嫌弃某人情商低劣,不懂得情到深处的无奈无力无可救药。某人却坚持,情也不过一己之私念,若爱人者人亦爱之,可谓万幸,相守幸福该当祝福,若爱人者人不爱之或背之叛之弃之,便该挥一挥衣袖,好走不送。伤春悲秋一番无可厚非,万不可自以为是的万劫不复又或各种否定之否定、苦痛复苦痛,须知心再痛也是自己的,伤再深也是自己的,两情相悦时所谓痛其所痛、乐其所乐不过美妙的谎言,两看相厌后更加生死随意、冷暖自知。故,年长一些,不再读金大,宁可去读黄易,至少婠婠没有跟了徐子陵,尚秀芳潇洒地和仲少一夜情,项少龙再大众情人也有善柔姑娘一骑绝尘跑去嫁作解家妇,再多人骂秦梦瑶,某人仍觉她大彻大悟,黄大构建的武侠梦里俗世的百年相守算什么?当然,某人却依旧讨厌师妃暄,呃,扯远了。
情之为物,心之所系耳,李长吉说,天若有情天亦老,确然。所以,也无法认同情场如战场的观点,战什么呢?与谁战?爱,便爱,不爱,便不爱,全出乎真心而已,发乎自然的东西哪那么多计较,又何来对错是非,更无从战斗。挥臂力战,无非不自信,患得患失,如此失了情之本源,细细思量,又与情何干,无非不甘心罢了。不爱的情,变了的心,要之何用?偏偏世上不甘的人多了,战败的人也多,凑合的更多,于是,浑浑噩噩自以为得了情,殊不知情已惘然。因而,美妙的爱情故事容易打动人心,只因那不常有罢了。 再,情亦非止爱情,如此便更不能理解为爱情去生死相许的人,甚至鄙视。相爱而不能相守,是为无能,也可能根本就不爱,千万不要说什么世道艰难人情可怖,理由是给失败者用的。为爱去死了,是自私地逃避,无能而懦弱,又狭隘更偏激,难道不知死去元知万事空?即便封建迷信一下,地下有知,自己弄死自己好像也不是善终的路子,想来不下地狱已万幸,何来相守?更何况弃父母于不顾,是为不孝;抛事业于中道,是为不忠;断挚友之情份,是为不义,如此无能复不孝不忠不义之人,想来也不是什么良人。 故此,情之为物,全存一心,心若恢宏,便海阔天空,心若罅隙,则无处不苦痛,是为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