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”是贺知章的乡情;“无颜面对江东父老”是西楚霸王的悲叹;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,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”是诗人的感慨。自古以来,中国人讲求“荣归故里”、“落叶归根”,大抵多是一份从小耳濡目染的亲情、乡情、土地情。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。长期生活在一个地方,身上就有了那个地方的颜色。这颜色有生命的感动,也有成长的感悟,丰富了我们的血液与脊梁。在自己的家乡工作5年来,说不上有多少欢喜和珍惜,也谈不上有多少感动和成长,但却始终相信这就是生命最初的样子,最好的归宿。春节不用担忧春运,平时上班能遇上臭味相投的人,周末能给家里一份照应,清明能上山扫墓祭祖,偶尔给爷爷最放心不下的一个儿子送去蔬菜和生活用品。
往往最让父母担心的孩子要么是最弱小,要么是有缺陷的。而五叔就是爷爷最挂心的残疾儿子。五叔并不是天生残疾,读小学时特别的勤奋好学,只是因为一次意外感冒发烧治愈不当导致烙下终生残障。那个年代可以说是饥寒交迫的年代,大都为温饱问题犯愁。奶奶在我还没出生就已过世,爷爷既当爹又当妈,要种田要到茶厂工作,挤出时间坐上别人的三轮车带着五叔四处求医。只可惜还是没能及时得到正确的治疗而烙下终生的遗憾。这成了爷爷最大的心病。
五叔不能像其他的兄弟成家,有自己的儿女和家庭,意味着最后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。但五叔是一个讲究精致,懂礼貌,乐观的人,平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,除了右手不太灵便,只能靠左手活动外。但是会时不时无意识的控制不住自己发脾气摔东西,有时还会一不小心就倒在自己房里,口吐白沫。爷爷在世的时候,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大概18年。那时候三天两头发一次病是家常便饭,从小我就很怕他。
记得有一次除夕,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里,妈妈做了一桌农村特有的年夜饭,有添煤炭式的火锅,有必备的糍粑,有猪肉烧豆腐……我贪吃用手去试吃菜,手一伸出,就被五叔用筷子狠狠地打回来,我吓得大哭,家里人说了什么,具体我也记不清,只知道五叔一时发病把一桌子饭菜全部掀翻。桌子塌了,碗碎了,热腾腾的饭菜无辜着地。这样的事情在我小时候应该算是常事。我也经常看到妈妈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抹眼泪。妈妈的性格一直都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乐天派,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伤心和无奈。为此,爷爷也是伤透了脑筋,提议分家,让五叔轮流到其他的兄弟家生活,可是一般都不能容纳他超过一个月。他一发病,就会让他们叫苦连天,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都没有轮满一个月,后来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,最后还是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。毕竟生活得久了,也成了习惯,也有了感情,而五叔自己也最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,心情好的时候,还会记得给我带糖果,他常常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,或做过什么到清醒的时候又带有几分抱歉。
我读中学后,五叔发病的次数少了,只有一次印象最深刻,也是过年,不知是什么事情不如他的意了,他握紧拳头来回抽动,脸上是抽搐的表情,最后冲到房里拿起椅子便摔起来,冲着爷爷大吼,爷爷训斥了两句,五叔准备动手要打爷爷,被爷爷的老友和我爸爸拦下,两个人合力才将五叔拖到门外,而此时,五叔已经口吐白沫,爷爷看了,也满是无奈和心痛。
第二天一大早,爸爸像往常一样在打米房里给别人打米,不想,五叔突然拿上一个大铁耙从背后朝我爸爸挖过去,差一点点就没命了,还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厚,衣服全破了,人万幸没事。后来妈妈说起这个事情,现在想想都脊背发凉。
这也许就是生活里让人狰狞的一面。夹杂着许多细碎的情感和琐碎的无奈。长大后就越来越能理解那时长辈的心情。在我的印象中,家人并没有因此而有过什么抱怨,而是一直都体谅和平凡的共处,更多的是生活里简单的快乐。除了忙于自己的农务,妈妈还经常帮助穷得只有土茅房的家庭插秧干活,年年如此,不计报酬。
现如今爸爸妈妈都出门在外,不怎么给我打电话的爸爸只是叮嘱我,要我有空就到菜园里摘摘新鲜的蔬菜洗干净给五叔送过去,一到过年,家里人都想着接他一起过年。五叔现在一年也难犯一次病了,申请成为了五保户,也安于一个人的自立生活。
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”每一朵花儿都想阳光下盛开,每一个人都渴望得到关爱,每一种优秀都值得经久留传,惶惶不安的人生里总有快乐的光芒,生生不息的岁月里都有生命的重量。